劉瓊:回想恩師駱冷超–文史-找九宮格分享-中國作家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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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冷超

往年12月28日清晨4點,間隔新年2025年不到4地利間,駱冷超教員在生涯了四十多年的杭州城與世長辭。

駱苡說駱教員自始至終都不明白本身的真正的病況,以致于躺在病床上還在打算著寫作和出書的事。這確切像駱教員的作風。駱苡是駱教員的長女,駱教員暮年生涯中的很多事務都是她在摒擋。

駱教員原名駱運啟,浙江諸暨楓橋人。父親往世得早,駱教員與寡母情感尤其深。我在浙江年夜學唸書的時辰,奶奶曾經80多歲,干凈、高雅、面子,我們愛好這個奶奶。奶奶好客,我和同期在讀的同窗都在駱教員家蹭吃過有數次奶奶燒的飯。奶奶老是用一口諸暨話,徐徐地喊“運啟,吃飯了”。“運啟”,是一個通俗人家對孩子樸實的祝愿。從“運啟”到“冷超”,其間故事,駱教員是不是講過,已記不年夜明白。在艱巨歲月,駱教員保持初心初衷,完成了“冷超”。至于命運,怎么樣呢?沒問過駱教員。不外,以駱教員的悲觀靈通以及詩人氣質,他沒準兒會說:“命運嘛,怎么說呢?總體仍是好的。”

駱教員這平生,由於年夜的時期緣由,經過的事況過年夜起年夜落。22歲年夜學剛結業就被打成左派,下放到溫州永強村落中學教書。快要50歲,才過上平順安閒的書齋生涯。

駱教員的成名作《艾青論》寫于1957年,“一鳴驚人”,然后成為左派分子。1979年,年近50歲的駱教員“脫帽”,同年,《鐘山》頒發了他的文章《論郭沫若晚期的三篇詩劇》——這是駱教員的論著第一次可以公然頒發。比及第三篇論文《論艾青的詩歌藝術》頒發,曾為魯迅師長教師“抬棺”的黃源老師長教師親身給在村落中學教書的駱教員寫信。由此,駱教員的命運取得又一次年夜轉機,攜家帶口被調到杭州,先是擔負《江南》雜志編纂,后任浙江省作家協會實際研討室主任。

1982年,《艾青論》正式出書。1984年,駱教員調到浙年夜,擔負中文系主任。駱教員擔負系主任的這個時代,是老浙年夜中文系的恢復期——某種水平上也是草創期。經過的事況了各類創業艱巨,中文系走上了絕對坦途之后,駱教員提出讓賢,徐岱教員接任,自此,駱教員徹底進進了以講授研討為主的四十年書齋生涯。駱教員最主要的學術結果,基礎上都是在這四十年里面世的。

開疆拓土,實際扎實,系統完整,是駱教員這一代學者治學的廣泛特色。他們深摯的學術涵養和實際功底,也是我輩瞠乎其後的。吳思敬教員在《密意悼念駱冷超》一文中寫道:“駱冷超師長教師是中國今世最主要的詩歌實際家之一,他為中國古詩及古詩實際的成長與繁華奮斗了幾十年。”像駱教員如許平生以學術研討和寫作為志業的學者,在人生最好也是最能出結果的韶華,卻從大眾視野中徹底消散——這種苦楚凡人難以領會。是以,一旦取得不受拘束,相較于金錢、權利、位置等身外之物,時光對于駱教員來說,比什么都可貴。

1993年9月到1996年6月,我在浙年夜攻讀現今世文學專門研究碩士時,駱教員是授業導師。駱教員平生以現今世文學研討,特殊是古詩研討為主。而我自認乏詩情、少抒懷,從小我氣質到愛好都較著重敘事類文學。是以,從學術傳承角度,我不克不及算勤學生。盡管先生不太教學場地及格,但“師徒如父子”,駱教員行事老派,待我一向恩重如山。

此刻回憶,人的平生有良多偶爾性,有些偶爾性決議了必定性的命運。到浙年夜讀研,對我來說就很是偶爾。我1991年從蘭州年夜學本科結業,報考了南京年夜學比擬文學專門研究碩士研討生。那時,樂黛云教員坐鎮的北京年夜學中文系比擬文學專門研究最熱,沒敢報;報南年夜,重要也是離家近。分數達線了,但原定的招生目標沒有了,緣由不詳。這時曾經是3月份,班主任教員問要不要想措施留本校讀,也有教員提出聯絡接觸一下其他黌舍,好比姑蘇年夜學中文系。我斟酌了一番,決議先任務。一年后,也就是1992年末,再次報考南年夜,此次是古代文學專門研究,考得不錯,但研討生院招生辦公室說不斷定能不克不及上,傳遞的信息很灰心。也是3月份了,見到趙憲章教員,他那時在南年夜中文系當副主任,問我能否斟酌讀定向培育——大要這個比擬有掌握。定向,意味著結業時不克不及選擇往向,而我考研的初志很簡略,就是想“放飛”,于是決議轉校。阿誰時辰,劃一天資年夜學之間碩博招生,可以相互推舉、共享生源。與南年夜中文系承傳有序比擬,恢復建系不久的浙年夜中文系天然是小弟弟。不外,新有新的活氣。那時的情家教形是,39歲的徐岱教員剛交班不到一年,血氣方剛,同心專心要把中文系做年夜,包含招生。所以,機緣偶合,我的轉校請求很快被確認。

接到徐岱教員來電時,我正因一場車禍在蕪湖養病。之前半個月擺佈,一個下著雨的午后,我被奔馳而來的摩托車撞成中度腦震蕩。腦震蕩的典範特征是留意力不集中,記憶力降落。年夜約是19講座場地93年4月中旬,頭腦里稀里糊涂,心里打著鼓,趕到杭州,接收“口試”——固然那時沒用這一說法。

沒有高鐵的年月,從蕪湖到杭州得坐遠程年夜巴,凌晨8點動身,午時在路邊小店吃飯、歇息,漸漸騰騰的,一路高低客,下戰書5點擺佈達到杭州武林門廣場遠程car 總站。浙年夜在玉泉,從武林門到浙年夜不遠,但下著年夜雨,路又不熟,仍是費了點周折,比及在浙年夜校園內的接待所安置上去時,天曾經暗沉沉的了。按照之前的吩咐,我試著在接待所前臺給徐教員打了個德律風。半個小時后,徐教員和駱教員手里拿著傘,濕乎乎地站在門前。

兩位考官攜手而來,駱教員是第一次見,徐教員也是第一次見,駱教員那時是系學術委員會主任。考題是什么,忘了,歸正我答得很欠好。能夠是經歷和學術佈景不錯,兩位教員心善,算是就地定下。第二天一早,我又坐上了返程年夜巴。

是以,第一次到杭州,第一次進校園,浙年夜長啥樣子容貌,我最基礎沒看見。后來才了解,為了補錄我這個素昧生平的先生,徐岱教員特意往找路甬祥校長,還跟校辦的人由於處事效力的題目干了一架。

有一年,大要是北京奧運會之后那年,駱教員和師母往北戴河中國作協創作之家,路過北京,來看我。清楚地記得,駱教員當真地對我說:“在進學這件事上,你要感激徐岱教員,他做了良多任務。”

不掩罪藏惡,不掩人之美,是駱教員的作風。

我問駱教員,昔時全部登科任務將近停止了,他和徐教員為什么還會費那么年夜勁兒接收我?駱教員說我在接待所口試時提到了葉子銘教員和茅盾研討,我的口試考會議室出租卷也不錯。葉教員是茅盾研討威望,也是駱教員在南京年夜學唸書時的同班老友。

1993年到1996年的浙江年夜學,俗稱“老浙年夜”,校園在玉泉山下。老浙年夜的前身可追溯到求是學院。“求是、立異”這一老浙年夜校訓,分辨由竺可楨校長和路甬祥校長于1938年和1992年提出。我的進學告訴書由路甬祥校長簽發,結業前一年,路校長調任中國迷信院院長,潘云鶴校長接任,幾年后,潘校長又接任中國迷信院院長。

路、潘兩位校長雖是理工科出生,但器重理科扶植,對老浙年夜后來向綜合性院校轉型成長影響很年夜。我上學時,浙年夜中文系是“小而美”,坐落在逸夫留念館四周,教研和交通運動非常活潑。在這里,我上完了駱教員的所有的課程。坦白地說,與此外同窗比擬,我學得有點費勁,重要是由於駱教員的諸暨話其實難明,我的方言解碼才能不可,只好連蒙帶猜。固然課后可以借他人的筆記本看,但信息不免嚴重折損。

研二預備結業論文,最苦的日子到來。論文標題改了一次又一次,還沒有經由過程,小神經幾近瓦解。駱教員更是恨鐵不成鋼,常常把我提溜到陽臺上,“諄諄教誨”。終極斷定把魯迅的散文詩集《野草》作為文本對象,以魔幻實際主義詩學為暗語。這也是我獨一一次比擬體系地停止詩學研討和寫作。歷經三年的磨礪,漸漸地,我能聽懂一些駱教員的諸暨話了。

駱教員住在求是村70號樓。一家三代,“擠擠”一堂,不到5平方米的陽臺是駱教員的書房。陽臺對面,是有名的老和山,這也是為什么駱教員很多文章的開頭都有一句“寫于老和山下”。阿誰時辰,從浙年夜校園到市中間,求是村是必經之路,70號樓就在出口處。或遠或近,隔著玻璃,總能看見駱教員收視反聽地在寫作。駱教員寫感化的稿紙,比通俗稿紙要年夜一倍,擺佈下三面都留出空缺供修正。如許的稿紙,我已經還加入我的最愛過一沓。

寫論文的同時,我也在預備求職。盡管駱教員的“權勢范圍”在杭州,但由于各種緣由,我那時已決意來南方。駱教員也同意,還提出我考博,并拿出通信錄,逐一德律風舉薦。盡管后來沒有直接讀博,甚至有很長一段時光曾經闊別學術研討,駱教員也不曾說什么。只是有幾回,大要是十多年前,駱教員編《星河》詩刊,讓我挑幾首詩,發個專輯。我也一直沒寫出來,寫詩確切不是我的長項。這一次,我讓駱教員嚴重掃興了。

近兩年,駱教員年事確切年夜了,據駱苡說,程序不似疇前無力,往年還查出胃癌,住院的頻率顯明進步舞蹈教室了。往年11月份,我原來要往杭州出差,也是想往探望駱教員,但臨動身時單元有事走不開。

我在北京,駱教員在杭州,大要有五六年沒見。有時會打個德律風統統音信,而凡是,也是駱教員先打來。德律風中,他的聲響老是高聲年夜氣——比來一次除外。

比來一次通話是往年7月。我正在玻璃房里閉會,駱教員來電,說古詩集出書,已囑家人寄給我。接完德律風,從頭坐定后,我忽然認識到駱教員的聲響不似往常亢亮,有點不常有的遲滯感。

駱教員新出書的這本詩集《心靈的村歌》,現在就放在我的辦公桌上。掀開扉頁,駱教員用飄逸的鋼筆字,在“劉瓊留念并批駁”上面題寫了幾行字:“花開了,花謝了,這是常情/但它們都是人的象征/詩年青,詩老了,也是常情/但它們都是我的心聲”。

這是駱教員作風的詩文。

駱教員是我的恩師,但我能為他做的事很少,今后也沒無機會再為駱教員做任何事了。一念至此,悲哀難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