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詒徵(1880—1956),字翼謀,號劬堂,京江柳氏十二世。柳詒徵是中國近古代史學前驅、中國文明史學的奠定人及古代儒學宗師,終生治學高深,在汗青學、版本學、文獻學、目次學等範疇建樹卓越。他持久擔負江蘇省立國粹藏書樓館長,曾執教于江南高級書院、南京高級師范黌舍、西北年夜學、西南年夜學、浙江年夜學、震旦文學院等多所著名學府,并躋身部聘傳授,被選國史館纂修、中心研討院院士。
柳詒徵日誌作為未刊手稿中最受學界注視的珍本之一,因散佚遍地而持久未公之于眾。近日,廣西師范年夜學出書社出書了《柳詒徵1927年日誌》一書,將南京師范年夜學博物館所躲柳詒徵日誌手稿一冊收拾并影印本出書,是柳詒徵日誌的首度公然浮現。
《柳詒徵1927年日誌》的時光跨度為1927年1月至1928年1月,此中記錄了這一年作者親歷的家國要聞、交游往還、治學日常及家庭親情。書中收錄了柳氏已刊、未刊詩文手稿,日誌內在的事務還觸及蔡元培、陳三立、陳寅恪、陳垣、胡剛復、竺可楨等學界名人,以及平易近國時代高級教導改造、藏書樓工作扶植等汗青細節。此外,本書采用日誌釋文與影印藍本對比編輯方法,并附有“人物簡介”“人名索引”等檢索內在的事務,統籌學術研討與文獻保留需求。
下文為《柳詒徵1927年日誌》收拾者趙岳撰寫的媒介,彭湃消息經受權刊發。
《柳詒徵1927年日誌》
《柳詒徵日誌》亦稱《劬堂日誌》,是師長教師數十種未刊手稿中最為學界惦記的可貴遺存。由于各種緣由,日誌底稿星斗散落,分存機構和私家躲家手中,一向未能公之學人。甲辰歲初,友朋告知南京師范年夜學躲有日誌一冊,遂托英姿傳授多方打聽,不久得知是卷現躲于校博物館。年夜暑剛過,我搭乘滬寧高鐵馳赴南京,抵寧即驅車前去隨園校區,路上年夜雨傾盆,途徑標的目的幾近沒有方向,然剛至校門,雨竟驟然停歇。兩側梧桐靜謐清爽,不遠處年夜草坪后黃墻紅柱,勾檐翹角水珠緩滴。
徐行不多,右側11號樓即是校博物館地點。招待我的教員早已等待多時,辦完手續便取到了這份材料的圖檔。南師年夜所躲這冊柳氏日誌底稿,時光跨度自1927年1月19日至1928年1月27日,固然短短一載,但對師長教師經過的事況而言卻非常要害。這一年北伐軍收復江南,師長教師亦北漂南回,介入西北年夜學的接受和改組,繼而執掌江蘇省立第一藏書樓(時名),開啟了人生一段全新篇章。有鑒于此,我們決議收拾材料,全文釋讀,全檔影印,前后合冊,比對互查,以《柳詒徵1927年日誌》(以下簡稱《日誌》)為名公然出書。
國粹藏書樓草創時代的柳詒徵像
《日誌》在詳載師長教師勤懇不懈、真摯坦白和溫馨親情方方面面的同時,也真正的再現了師長教師親歷的風云幻化,內在的事務殷實,頗值核辦。1925年3月,西北年夜學迸發“易長風潮”,師長教師牽扯此中,憤而北上,輾轉西南年夜學、北京男子年夜學和北京高級師范黌舍等處。1927年1月19日,也就是本冊日誌的開篇,師長教師完成當日手頭任務,便即行整拾行裝,于越日下戰書4時半,從正陽門搭乘火車經天津南回,流離失所的北漂生涯至此畫上句會議室出租號。23日上午火車抵寧,長久逗留便再次搭乘火車前往故鄉鎮江。
《柳詒徵1927年日誌》內頁
2月2日,農歷丁卯年夜年頭一,氣象陰森,冷雨霏霏,師長教師夙起祀先、走親訪友。越日,風雪交集,師長教師對窗沉思,提筆揮毫:
中年漸識家居味,新歲猶聞戰事殷。
《柳詒徵1927年日誌》內頁
新年新景象,本應笑語歡歌、怒氣洋洋,但詩句中為何難掩凄婉與感傷?思慮前后,生怕一則北漂兩載,思鄉心切,二來北伐戰至江浙,社會動蕩不定:
前昨兩日,魯軍過境者多,駐鎮約一團,以軍用票購物,商人多不敢收用,所以相率閉門。(2月24日)
詣包叔菁,偕至商團探軍訊。……浙軍咸渡江,惟段旅長艤船待發。(3月22日)
黨軍來,市中競懸接待旗。陳詠之來,約至商團探軍訊。……晚聞槍聲時作。〔是日黨軍亦至南京。〕(3月23日)
夙起猶聞槍聲,至商團探之,知系聯軍渡江,以空槍保護,非作戰也。(3月24日)
北伐軍是在1927年1月初南昌軍務善后會議后,開端進軍長江中下流。2月底,北伐軍占領浙江全境。3月初,陳調元等部附義,北伐軍挺進安徽,3月24日霸佔南京。師長教師日誌中的記錄與史實相符,可以作為相干研討的參考。
3月31日,師長教師看到報載東年夜先生改造宣言,聯想兩年前的“易長風潮”,感歎學閥與軍閥政客勾搭,佔據校政、排擠異己,對黌舍次序的損壞日久。與此同時,北伐喜報頻傳,師長教師對平易近國教導恢復邪道從頭燃起盼望:
一、履行黨化教導;二、鏟除革命分子;三、先生餐與加入黌舍行政;四、先生在反動軌道上有談吐、出書、會議、結社之不受拘束;五、黌舍經濟公然;六、免去膏火;七、增添黌舍經費,擴展組織;八、添聘國際外著名學者,斥退劣傳授。
此時的戰事雖仍處膠著狀況,但出于對公民教導,對西北年夜學的心心念念,4月1日師長教師前往南京,介入接受西北年夜學和籌建第四中山年夜學,以及史地系、國文系的組建任務之中,提出只要轉變黌舍的教會性質、奴隸性質和經濟暗中,東年夜的前程才幹天然開通:
至教導廳閉會,陳述籌商第四瑜伽教室中山年夜教學場地學組織綱領。晚回寓擬汗青系各組課程。(6月12日)
詣龔家橋,偕胡、蔡、周諸君赴第四中山年夜學迷信館開準備會。自前年三九之變,不至此校門內兩年有余矣。(7月3日)
偕吉人至公民當局(丁家橋),與張校長就職儀式。(7月23日)
與蕭、戴、張諸君約定史地系課程,與湯、徐、陳諸君約定國文系課程。(9月20日)
夙起詣年夜學藏書樓。晤譚組安、蔡孑平易近、楊杏佛諸人。九時至體育館閉會,補行開學儀式。張校長陳述準備顛末,褚、譚、蔡、楊諸人均有演說,十時開會。……自四月以來,運營改造東年夜事至此可告一段落矣。然前程未可悲觀也。(10月6日)
就在第四中山年夜學準備之際,新任校長張乃燕盛邀師長教師掌管省立第一藏書樓任務,師長教師慨然相允,并請同親好友趙鴻謙擔負主任一職:
至教廳會議,張君謀以藏書樓事相囑。(6月18日)
至教導廳晤鄭、高、程諸君,知藏書樓事已頒發。(6月25日)
吉人來,決就藏書樓事。……至龔家橋,晤張君謀,談藏書樓事。(6月26日)
陳鈞來,偕趙吉人、呂子欽詣龍蟠里省立第一藏書樓,支偉成已先在,約同管帳任祖思與趙、呂二君交接,計存一百〇四元,晤館中諸君,與汪調之長談。支、任二君飯后往。偕館中諸君周覽各室。(7月1日)
實在,師長教師接收藏書樓的任職之邀,不只廢棄了重返西北年夜學講臺的機緣,並且也退回了清華年夜學的聘函:
清華有聘函來,擬辭之。(5月24日)
作書與張亮臣、徐任平易近、吳雨僧、繆贊虞,皆掛號寄往。(5月25日)
《吳宓日誌》中1927年部門的記錄,可以與之互證:
是日會中迫于外勢,卒經由過程聘柳公為傳授,月薪只與250元。(5月3日,《吳宓日誌》)
柳公來書,不受清華之聘。聘書退還。(6月3日,《吳宓日誌》)
南回之后,師長教師為何跳出黌舍系統,轉而籌劃起浩瀚書海的船楫,日誌中沒有明白來由,但透過師長教師的經過的事況和性情,我們仍能窺出一些眉目。起首從經歷察看,師長教師走出故鄉、步進社會的經過歷程之中,繆荃孫和陳慶年兩位先哲好像行路燈塔,而江蘇省立第一藏書樓的前身——江南藏書樓,就是兩位掌管開辦。江南藏書樓起始之初,繆荃孫和陳慶年分任總辦和坐辦,對于兩位智者潛心打造的學術殿堂,師長教師天然特殊眷顧。其次就性情而言,師長教師不是八面見光之士,在那時學閥政客交錯的黌舍復雜人際關系之中,東年夜“易長風潮”迫使他遠走異鄉。與報酬伍不如與書作伴,是以在西北年夜學的風云幻化中,師長教師沒有趁波逐浪選擇教職古道,而是決然回身,轉而參加藏書樓作為其安居樂業之所。
除卻家國要聞和往來交游,《日誌》亦詳載師長教師的日常研學及家庭親情。點閱典籍和文獻是師長教師日常生涯的主要構成部門,例如柳永《樂章集》、陳長方《唯室集》、吳文英《夢窗詞》、王應麟《玉海》、周到《草窗詞》、姚鼐《惜抱軒集》、張惠言《茗柯文》、張裕釗《張濂亭文》,以及《漢書》《五代史》《宋史》等,皆為師長教師案頭常閱之書;在日誌中,特殊是二、三月份賦閑在鎮時,師長教師還年夜段摘抄了一些典籍,例如《清皇室四譜》《清會典》《淮南子集證》《東華錄》及多種文錄,這些材料固然年夜多已有出書,但為了讓讀者領會師長教師的研讀吃苦和分歧時代日誌的內在的事務變更,本書在收拾時予以全文保存;別的師長教師還保持臨帖習字,日復一日,樂此不疲,例如金文《盂鼎》、籀文《毛公鼎》、隸書《西狹頌》、隸楷之間的《嵩高靈廟碑》、楷書《孟法師碑》《龍躲寺碑》《黑女志》,以及多種法帖,師長教師書法成就之深可窺一斑。
1920年月初,徐河珍、柳屺生、柳定生(自左往右)合影。(曾靜和 躲)
師長教師日誌中家庭片斷言辭誠懇,真情吐露。師長教師宗子屺兒(柳屺生)和次女定兒(柳定生)是時在南京上年夜學和女校,每于公事閑暇,師長教師輒往探視,攜之共游,交通心得,親情融融。而本冊日誌最后幾日女兒芳華期的背叛,確切也讓師長教師束手無策,內心不安。日誌中頻仍說起的二兄,是堂兄柳平章;而從之,既是師長教師表弟,亦與師長教師結為連襟,師長教師姨父吳子攸二女吳素鸞和吳季鸞,分嫁師長教師和張從之;紹驤,則是吳子攸之子。這些家族成員之間來往親密,多人獲得師長教師看護,張從之在8月份被淺顯教導館錄用為藏書樓主任,10月份師長教師推介吳紹驤與楊杏佛。家族成員之中最為師長教師掛念的是河甥,也就是師長教師姐姐柳蘭徵的女兒徐河珍。1925年冬姊蘭徵病逝,遺孤女徐河珍無所依附,師長教師視如己出,日誌中記錄了大批與河甥相干的家庭紛爭,師長教師語重心長、勸慰安慰,讀之令人動容。
師長教師日誌不只可以與學界已公然的史料對比研討,也可以幫助師長教師其他著作的收拾。師長教師暮年親手厘定《劬堂類稿》之目,包含《劬堂文錄》《劬堂詩錄》《劬堂唸書錄》《劬堂漫筆》《劬堂雜俎》諸篇。此中尚未梓行的《劬堂詩錄》現存手稿復印本7卷8冊,加上補遺,共錄師長教師各個時代的詩歌1089首(依目次計)。我們比對日誌原稿和詩錄抄件,發明其間存在諸多異同,例如《丁卯正月二日》中“動聽寰”的“動”,于抄件中改錄為“震”;再如《張孟髯五十誕辰》,“號”“喜”“都”三字,則易為“喚”“新”“俱”。這些差別是后期抄寫中有興趣為之,值得進一個步驟探討。
《日誌》是一份極具文明研討價值的私家日誌,這不由讓我聯想至師長教師其改日記的保留情形。1985年《書法研討》第2期《一藝之成積厚流光:記柳詒徵師長教師書法》談及:“師長教師自少年時期即逐日寫日誌,自十九歲至七十七歲日誌尚存八十冊。”1985年7月,晉陽學刊編纂部出書《中國古代社會迷信祖傳略》第五輯,《柳詒徵傳略》后附師長教師重要著作目次,此中“未刊專著”列“劬堂日誌(1898—1954年)八十五冊”。此等鴻篇巨制,于已問世之學人日誌中,唯《竺可楨日誌》《顧頡剛日誌》和《吳宓日誌》等寥寥數部可與之比肩。故而,深刻發掘、特別收拾、悉心研討更多師長教師日誌實乃意義不凡之舉。
《日誌》的順遂排印,是師長教師日誌整飭任務邁出的第一個步驟。我們等待不久的未來,師長教師的其改日記可以或許在適當的機會與大眾會晤,惠及學林。囿于時光及學力所限,今日記收拾文稿不免存在疏漏與訛舛。在此,懇請列位讀者不惜賜教,以便我們實時厘正,日臻完美。
今日記收拾經過歷程中,承蒙徐秀棠、沈錫麟、潘振平、馬忠文、林銳、樓看杰、徐家寧諸賢之悉心賜正,又荷廣西師范年夜學出書社湯文輝、魯向陽、黃婷婷諸師之喜愛有加,更兼柳詒徵師長教師親族之殷切鼓勵,諸般恩惠膏澤,會聚于心,在此一并致以深切謝意。
甲辰重陽于滬上景棠書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