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南京是一座被妒忌了兩千年的城市,就由於這兩個字:王氣。
金陵王氣。
什么是王氣?王氣是一種很形而上學的說法,與中國的堪輿學有關:中國歷朝歷代在選擇國都時,講求地形、地貌、地輿,在天然地輿諸要素中,尤其器重山和水的共同。在地輿周遭的狀況中,分歧的山川組合,會天生分歧的地氣、云氣,從而影響人和事。山川的格式,決議一個處所的景象,而王氣則是說這個處所的風采暗藏著一種帝王之氣,也就是可以或許管轄全國、安邦定國的景象。南京地貌屬于丘陵地帶,有山圍繞,瀕臨長江,遠通淮水,氣概雄偉,境界坦蕩,因此“氣”象非凡、“氣”息深摯、“氣”韻活潑,就有了金陵王氣的說法。
金陵王氣甚至浮現在“金陵”之前。南京最早的地名叫越城,后改為金陵邑,更名的緣由就由於這玄而又玄的“王氣”。公元前三三三年,楚威王羋熊商率軍滅了越國,年夜片的吳越地盤成為楚國的國土,楚威王在長江與秦淮河交匯口的石頭山上建築邑城,但在建築勘察經過歷程中,有人向楚威王說此地不得了,有帝王之氣。于是楚威王命令在石頭山上埋下小金人,用小金人的“陵墓”來損壞、彈壓這個處所的帝王之氣,金陵的地名也由此而來。
不幸的金陵王氣還未降生,就有人想抹殺于胎中。
本認為王氣曾經鎮住,可是時過一百二十年之后,金陵王氣竟然又顯露了眉目。公元前二一〇年,秦始皇東巡,路過昔時楚國的金陵邑,途中有方士堪輿之后告知秦皇,說此地有王氣,未來會沖犯到年夜秦帝國。秦始皇同一中國之后,對一切有能夠要挾到年夜秦帝國平安的事物一概予以封殺,對有能夠發生“王氣”的城池,當然不克不及聽任不論,于是命令將方山(石硊山)截斷,引淮河水貫串金陵城,壞其風水,斷其王氣。秦始皇對南京的地貌毀了容,還不安心,索性將金陵二字從地球上抹往,將金陵更名為秣陵,王氣天然就沒有附著的處所了。假如誰宣稱秣陵王氣,不只不順口,本身也感到別扭啊。一個養馬的草料場,有王氣?鬼都不信。秦始皇的這兩招形神兼備,先斷其筋骨,再取其靈魂,讓王氣“永久不得翻身”。
但是,有人不信任“王氣”,陳勝、吳廣高喊“達官貴人寧有種乎”!揭竿而起的農人起義讓秦始皇毀王氣的手法顯得很愚笨,前門拒狼,后門卻進了虎。秦始皇仍是擋不住南京泄漏的王氣對年夜秦帝國的影響,或許是被秦始皇壓制的“王氣”跑偏跑到長江以北的徐淮年夜地,沛縣的劉邦和宿遷的項羽等人義旗一舉,秦國年夜廈傾覆。年夜秦的王氣斷了,楚人一炬,不幸焦土。
劉邦帶著“王氣”定都咸陽,金陵也消停了許久。歷經了西漢、東漢四百多年的漫長汗青,冬眠多年,王氣在南京正式成形,並且出籠了,此次不只是紙面的帝王之相,而聚會場地是由“線上”轉為實體,南京第一次成為名副實在的帝都,流落多年的王氣有了真正的回宿。公元二二九年,東吳的孫權在武昌稱帝立國,但很快就遷都南京,帝都的稱號受騙然不克不及用秣陵,得有一個與帝都婚配的地名,于是孫權改秣陵為“建業”個人空間,顯示了他立功立業、并傳至后世的巨大幻想。孫權定都南京,很年夜水平上仍是由於這里的“王氣”。據《景定建康志·山水志序》記錄,與孫權同時代的諸葛亮一到南京就發明:“鐘山龍盤,石頭虎踞,此帝王之宅也。”《三國演義》中的孔明師長教師被魯迅譽為“近妖”的神人,生涯中也是通地理、曉地輿的巨匠,他的“虎踞龍盤”之說,甚至連毛澤東如許的無神論者也援用了,“虎踞龍盤今勝昔”。一句話,孫權定都南京,看中的是王氣,要害是他把王氣坐實了,從此十幾個年夜鉅細小的王朝陸陸續續、綿連綿延、彎彎曲曲在此定都,興亡。
孫權的吳國固然面積不如魏國和蜀國,但國都倒是一流的。經過的事況代苦心運營,到南陳時,非論城市的範圍、建筑的貴氣奢華,仍是財富的湊集,南京都可謂那時中國甚至世界最繁榮的都會之一,壯盛的時辰城市生齒達一百萬,在那時是世界上生齒最多的城市。建業后由於避忌改為建康,但南京皇城的格式構成了東亞國都特有的以中軸線為基準,重要建筑擺佈對稱的布局和作風,其立體布局、建筑形制對后世影響深遠,成為后世國都扶植的范本,上承秦漢下啟隋唐,并深入影響到東亞列國。從南朝建康起,后代宮城基礎呈南北長的矩形,宮前途徑兩側布置官廳,隋、唐、宋、金、元均這般。
據史載,那時的建康城工具南北各四十里,宮墻三重,南擁秦淮、北倚后湖、西臨長江,苑囿重要分布于國都西南處,宮城北有華林園,覆船山有樂游苑,華家教林園、天淵池等宮苑裝點此中。周圍有石頭城、西州城、東府城、白下城、南瑯琊郡城等浩繁衛星城圍繞并組成拱衛之勢,成為中國城市扶植史上的孤例。宣陽門至朱雀門的御道兩側布置官廳、府寺,棲身里巷重要分布在御道兩側和秦淮河畔,城表裡遍布梵剎五百余所,盡一時之盛。
王氣既然曾經開釋出來,天然就不成攔阻了。東吳定都之后,南京開啟了王朝之都的漫漫遠程,六朝的光輝汗青就此首創。從公元二二九年到公元五八九年,三百六十年間,除了西晉的五十二年定都洛陽外,吳、東晉、宋、齊、梁、陳都以南京作為首都。固然王朝更迭頻仍,但涓滴不影響南京近四百年的帝都位置。六朝成為“煙水”,六朝也成為繼年齡戰國之后又一個文明亂世。
當然,成也王氣,敗也王氣。王氣這個好詞,后來由於陳后主的荒淫和昏聵而一度成為笑柄。阿誰“隔江猶唱后庭花”的陳叔寶,是南朝陳國最后的天子,公元五五七年武帝陳霸先代梁自立后,到最后一位天子后主陳叔寶,陳前后總共存在三十三年。陳后主不問國是,但對王氣卻很敏感。據《資治通鑒·陳紀十》(卷一百七十六),傅由於談吐被陳叔寶關進年夜牢,傅上書責備他荒淫誤國,“神怒平易近怨,孤家寡人,臣恐西北王氣自斯而盡”。
陳叔寶聽罷年夜怒,將自殺了,且驕傲、自負地說:“王氣在此,無不摧敗!”
陳國最后仍是被摧敗,隋軍摧枯拉朽,南陳不勝一擊,而陳叔寶“逝世”相丟臉,和兩位妃子相擁跳井他殺,有點殉情義味。但是,汗青開了一個打趣,陳叔寶跳井沒有逝世,成為隋文帝的俘虜,后世留下一片罵名。
這是一個被王氣詐騙了的亡國之君,亡國之君也孤負了王氣。
二
在寫這篇文章的半途,我專門到南京的石頭城往看了一下。我往石頭城的緣由,由於昔時孫權在南京定都留下的空中遺址只要石頭城了。和秣陵、建業、建康等名字比擬,石頭城作為南京別號的著名度僅次于“金陵”。石頭城與鐘山(今稱紫金山)構成一東一西、遠相照應的態勢,諸葛亮的虎踞龍盤之說,也是源于此。昔時孫權選擇石頭城定都,以為此處地勢險峻,退可守、進可攻,于是在武昌定都不到一年,公元二二九年就由武昌遷都建業,首創了南京定都的汗青。一向到“一片降幡出石頭”,隋文帝楊堅滅了陳叔寶,樹立了隋朝。
楊堅占領南京后對南京城履行了最為蠻橫的“平蕩耕墾”,讓南京成了廢墟,獨一沒有可以或許廢失落的是石頭城,石頭城牢固,不是人工建筑,成為幸存的東吳遺址。希奇的是,石頭城也被南京人稱為鬼臉城,是外形如鬼臉仍是汗青的塵埃讓它蒙垢?
孫權之后,定都南京的南朝諸國與南方王朝開端了漫長的抗衡,一度還北伐到河南,但是,“王濬樓船下益州,金陵王氣黯然收”。公元二八〇年東吳為西晉所滅,鼎祚五十二年(假如自公元二二一年景為吳王算起是六十年);公元三一七年,司馬睿率領世家富家的官員仕子們衣冠南渡樹立東晉,首創了南北文明交通的先河,于公元四二〇年被南朝宋劉裕取而代之,鼎祚一百零四年;公元四七九年,南朝宋被蕭道成樹立的齊所代替,鼎祚六十年;公元五〇二年,南齊又被蕭衍樹立的梁代替,鼎祚二十四年;公元五五七年,南朝梁又為陳霸先樹立的陳所代替,鼎祚五十六年;公元五八九年,隋文帝楊堅派兵滅陳,南朝陳鼎祚三十三年。
隋朝建國天子楊堅徹底剿除了南朝最后一個小王朝陳國之后,為了防范南京的王氣,隋文帝采取了史無前例的“平蕩耕墾”,也就是將那時繁榮的建康城毀為菜地。南京汗青已經遭遇過屢次災難,這一次是絕後盡后。南京城多難多災,先后六次遭毀城之災。
第一次毀城,是公元三二八年至三二九年間的東晉蘇峻兵變。蘇峻那時曾經手握重兵,統治階級隱諱他的威懾力和軍事才幹,想要減弱蘇峻的兵權。蘇峻不情願,于是起兵造反。他攻破建康時,猖狂損壞宮殿,縱火燒失落衡宇,宗廟都成土灰。
第二次是公元五四八年至五五二年的侯景之亂。侯景部隊攻占南京后燒殺搶掠,蒼生流浪掉所,逝世者枕藉,侯景叛軍還燒毀東宮躲書三萬卷,象征梁朝武功的士林館也在戰亂中化為灰燼。
第三次就是公元五八九年,隋朝滅陳以后,對南京城的“平蕩耕墾”。這一次的毀城最為徹底,后面將具體論述。
第四次是逐一三〇年,金兵撤離之時,到了建康城開端擄掠金銀珠寶,而后又放了一把年夜火,將建康城化為灰燼。
第五次則是承平天堂與湘軍的雙重毀城。一八五三年至一八九四年,承平天堂建都與被湘軍攻滅前后,南京都遭受了災難。承平天堂一八五三年三月攻取江寧后,對南京城停止了極年夜的損壞。此時的南京仍是南邊釋教中間,城內寺廟多達千座,但由于承平軍深信拜天主教,是以進進南京后,對城內鉅細寺廟停止各類損壞,并且對駐居在城內的幾萬八旗後輩停止了年夜屠戮。南京城里也是血流漂杵,生靈涂炭。一八六四年七月,曾國藩帶領湘軍攻下南京城后,又把全部城市洗劫一空,還縱火燒了七天七夜,全城的衡宇,十有八九被焚毀,明故宮也被燒成了殘垣斷壁。有人作詩感嘆道:“十年絢麗天王府,化作荒莊野鴿飛。”
一九三七年末至一九三八年頭,日軍攻下南京以后,南京年夜屠戮震動世界。
南京屢次遭受毀城災害,但最全方位的毀城仍是楊堅這一次。汗青上屢次對南京的洗劫與損壞年夜多是戰鬥層面上的冤仇,而楊堅和秦始皇針對的是一種“空氣”——王氣。異樣對金陵王氣的警戒與剿殺,與楊堅比擬,秦始皇對金陵損壞的確說是一次“裝修”性的改革,開挖水溝引淮水進城甚至有點轉變生態的意味,而楊堅對金陵王氣的冤仇是宇宙級此外,由於看他的那些舉動,就是要將南京從地球上抹往。
楊堅是若何彈壓建康“王氣”的?據《隋書·地埋志下》(卷三十一)載“丹陽郡”條流露出的信息,其伎倆與秦始皇差未幾,但更為沉重。秦始皇僅將方山地脈鑿斷,楊堅則把全部建康城毀了。楊將城邊疆面上一切建筑拆毀,推成高山,開墾成田,供農人栽菜耕種,《隋書·五行志下》(卷二十三)也反應了此事:“及陳亡,建康為墟”,活著界國都史上,也是罕有的。接著,廢“建康”一名,恢復了秦始皇譏辱南京的“秣陵”。
于是,南京在隋朝之前的各類汗青奇跡都消散得無影無蹤,只剩下那座搬不走毀不失落的石頭城。全部隋朝都采取決心抬高南京的辦法,隋朝年夜運河也是居心繞開南京,取道鎮江。以致于李白來了這里慨嘆:吳宮花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
說隋文帝殘暴毫無人道一點也不為過,他對南京城的毀城可謂是以殺害為快事,曾經到了無以復加的田地,但對陳叔寶卻抱以善良之心,也許是成功者對亡國之君的一種狂妄。他沒有殺陳叔寶,卻把和陳叔寶一路跳井的愛妃張文華當街殺了示眾。由於是傾城傾國的美男,那時的建康城萬人圍不雅。這也是對陳叔寶的一種嘲諷和欺侮,但之后又讓陳叔寶餐與加入隋文帝本身的國宴。
也就是說,隋文帝楊堅對南朝的陳國并沒有特殊在意,他沒有煩惱陳叔寶的心腹和余黨反撲倒算、卷土重來,也不煩惱陳叔寶這個六朝的“根”對他的山河組成要挾,寬待前朝的天子,但不克不及容忍前朝的國都,說究竟仍是對“王氣”太不安心。由於自東晉在此立國起,到陳消亡,南京城已有二百六十九年的國都汗青。隋文帝對南京城采取了撲滅性的“屠城”,不是殺人,而是殺城。
隋文帝對南京的“平蕩耕墾”的毀城舉動中,獨一對棲霞山的棲霞寺沒有摧毀,之后還重建擴建。不只沒有撲滅,反而重建了一座舍利塔,也是現存的全國第一座舍利石塔。這座舍利塔至今還在棲霞寺內矗立著,固然是后人不竭重建和補葺的結果,但這座塔開了先河,之后的舍利塔都依照如許的格式建制。
楊堅對亡國之君的王氣一點也不在乎,但對南京城的王氣卻一萬個不安心。后來,陳叔寶被隋軍擄至隋國都洛陽,五十二歲時病歿。隋廷追贈他為年夜將軍,封“長城縣公”,葬于河南洛陽的邙山。還謚號“煬”,居然和后來亡國的隋煬帝楊廣一樣,不了解怎么想的。
具有譏諷意味的是,和秦始皇一樣對金陵王氣咬牙切齒的楊堅,也異樣對南京風水動了超等四肢舉動,但簡直要抹往金陵和建康一切的陳跡以及王氣的DNA,終極也沒有讓本身開辟的王朝因循長遠,秦二世而亡,隋朝也難逃短壽王朝的命運。
三
楊堅對南京的撲滅性的“平蕩耕墾”,讓一座繁榮的國都淪為菜地,都說滄海變滄海,而楊堅卻讓城郭釀成了滄海。自此,南京成為詩人最傷感的城市,唐朝詩人簡直一寫到南京就才幹橫溢,就能留下經典詩篇,這些詩里面是佈滿了對前朝、前前朝的悼念和想象。南朝成為唐詩的一個靈感慨發點。當時南京的位置很低,只是一個縣級的建制——秣陵“村”罷了,遠不如揚州,唐代詩人在盛贊揚州繁榮的時辰:“東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杜牧),“煙花三月下揚州”(李白),老是會對金陵(實在只是秣陵)無窮傷感、無窮滄桑。“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南朝四百八十寺,幾多樓臺煙雨中。”(杜牧《江南春》)
在這些詩人中,劉禹錫對“金陵”情有獨鐘,記憶猶新。劉禹錫不是第一個為南京感傷的詩人,可是他的詩多少數字之多,影響力之普遍,在唐朝詩人中可謂第一人,他的《金陵懷古》組詩承前啟后,既承載李白等人的感傷,又開辟后來金陵懷古的風尚。在詩的短序里,劉禹錫道:“余少為江南客,而未游秣陵,嘗有遺恨。后為歷陽守,跂而看之。適有客以《金陵五題》相示,逌爾生思,欻然有得。改日,友人白樂天失落頭苦吟,嘆賞很久,且曰《石頭詩》云‘潮打空城寂寞回’,吾知后之詩人,不復措詞矣!余四詠雖不及此,亦不孤樂天之言耳。”
劉禹錫年青時曾在江南游歷,很是遺憾,他那時沒有往金陵。后來在和州當刺史,和金陵城隔江相看,眼巴巴地看著。有人寫了《金陵五題》給他看,劉禹錫一會兒有了靈感,創作了這組詩,此中“潮打空城寂寞回”一句,深得白居易贊賞。一個沒有到過南京的人,卻寫出經典詩篇。了解一下狀況劉禹錫的這五首:
石頭城
山圍祖國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
淮水東邊舊時月,夜深還過女墻來。
烏衣巷
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落日斜。
舊時名門堂前燕,飛進平常蒼生家。
臺城
臺城六代競貴氣奢華,結綺臨春事最奢。
萬戶千門成野草,只緣一曲《后庭花》。
生公課堂
生公說法鬼神聽,身后空堂夜不扃。
高坐枯寂塵漠漠,一方明月可中庭。
江令宅
南朝詞臣北朝客,回來唯見秦淮碧。
池臺竹樹三畝余,至古人道江家宅。
唐代詩人對金陵的懷古情感又激起了宋元詩人的文本再生,有名宰相詩人王安石,到了南京也頗感歎,寫下了《桂枝噴鼻·金陵懷古》:
登臨送目,正祖國晚秋,氣象初肅。千里澄江似練,翠峰如簇。回帆往棹殘陽里,背西風、酒旗斜矗。彩船云淡,星河鷺起,繪圖難足。
念往昔、繁榮競逐,嘆門外樓頭,悲恨相續。千古憑高對此,謾嗟榮辱。六朝往事隨流水,但冷煙、衰草凝綠。至今商女,不時猶唱,后庭遺教學場地曲。
王安石的這首詞名聲很響,但比之唐代詩人的作品少了些沾染力。仿佛是一種沾染,也是一種傳承,元代詩人也愛寫“金陵懷古”之情,最著名詩人薩都剌,他的《滿江紅·金陵懷古》在各類詩詞選本中城市看到。
他寫道:
六代貴氣奢華,春往也、更無新聞。空悵看,山水形勝,已非疇昔。名門堂前雙燕子,烏衣巷口曾瞭解。聽夜深、寂寞打孤城,春潮急。
思舊事,愁如織。懷祖國,空痕跡。但荒煙衰草,亂鴉斜日。玉樹歌殘秋露冷,胭脂井壞冷螀泣。到現在、只要蔣山青,秦淮碧!
薩都剌的這首詞,簡直是唐詩的改寫,顯明沒有真情實感,只是在故紙堆里找詩意,也就是用典用得很天然,但顯明覺得缺乏性命力感觸感染力。薩都剌作為多數平易近族,他對南京的感慨不像漢人那么親身之痛,只是被那些唐詩帶了節拍。汗青上良多詩歌都是被帶節拍帶出來的,有時也會發生經典詩歌,好比辛棄疾的《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可以說成為金陵懷古的盡唱。
楚天千里清秋,水隨天往秋無邊。遠岑遠目,獻愁供恨,玉簪螺髻。夕照樓頭,斷鴻聲里,江南游子。把吳鉤看了,欄干拍遍,無人會、登臨意。
休說鱸魚堪膾,盡西風、季鷹回未?求田問舍,怕應羞見,劉郎才幹。惋惜流年,憂悶風雨,樹如同此。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揾好漢淚?
辛棄疾帶過兵打過仗,對亡國之恨有切身痛苦,既有“把吳鉤看了,欄桿拍遍”的英氣,也有“紅巾翠袖”的好漢淚。
當然,最金陵、最懷古、最悲催、最亡氣的仍是李后主。
汗青仿佛為了再次驗證唐代詩人們的傷感和詩意,隋唐之后南京淪為秣陵。但到公元九三七年,五代十國時代,南唐始主李昪建都金陵,南京再翻了一次“龍身”,黯然收的王氣又長久閃耀一下,很快又墜進更令人傷感哀嘆的盡境,甚至被鎖定了亡國之都的稱號。都由於李后主,阿誰年夜詞人李煜。
南唐毀在李后主的手上不希奇,金陵短壽王朝良多,亡國之君也良多,能讓人記住被仇恨的除了陳后主外,即是李煜。李煜的詞讓金陵的亡氣濃得化不開:“月下花前何時了,舊事知幾多?小樓昨夜又春風,祖國不勝回想月明中!欄杆玉砌應猶在,只是紅顏改。問君能有多少愁?好似一江春水向東流。”(《虞佳麗》)這是金陵王氣黯然收的盡唱,也讓唐代那些感傷懷古的詩顯得矯情。李白、杜牧、劉禹錫、辛棄疾等人都是以傍觀者的成分憑吊,難免缺乏親歷感,而李煜是自悼,以親歷者的成分寫亡國詩寫得太銘肌鏤骨了,以致于一些人誤把他和阿誰陳后主聯絡接觸起來。此刻南京不少的小導游在先容雞叫寺的胭脂井的時辰,說李后主在此與妃子們跳井。
李煜選擇的詞牌也佈滿胭脂氣,“虞佳麗”這種粉色風格,難免讓人想起項羽的虞姬。詞牌紛歧定闡明詩的內在,但岳飛的那首《滿江紅》假如用《虞佳麗》來寫,會有那么年夜的震動力嗎?
李煜啊李煜,你為中國詩詞增加了殘暴的一頁,卻讓南京城再度蒙恥遭辱,金陵亡氣再度來臨,讓我怎么說你呢?
四
歷經了隋唐宋元的漠視和擠兌之后,南京城并沒有低沉而消散,它的頑強和堅韌仍然孕育著新的性命力,中國沒有哪一座城市像南京這么有性命力,可以或許一次次逝世而回生。
明朝的突起,讓秣陵、建業、集慶這些不那么洪亮的名字釀成了南京。朱元璋最早定都在開封,那里叫北京,金陵叫南京。最后仍是建都在南京。南京的名字從此被洪亮地叫響,英語中南京“nanking”的稱號,也是此時呈現的,然后一向沿用至今。
和以往定都南京的朝廷比擬,明朝是個年夜朝廷,也是汗青上初次南北同一后在南京定都的王朝。南京地處南北交會之處,年夜江穿越而過,水陸聯絡接觸七通八達,定都后,城市高速成長,成為西北的明珠。明人余光在其所寫《兩京賦》中描述那時盛況道:“萬艘云趨,千廩積穰;貢琛浮舫,既富斯強。……荊江之粟如云,吳浙之秔如霧。舳艫載之,蔽江而赴;舸舫輸之,溯流而聚。鮮集潮汐,通商迷渡……寶躲東山之府,錦積蘇州之庫。其進獻則鉛銅水銀,膠漆圖畫,瑤琨砥礪,瑪瑙水晶,琉璃赪沙,珊瑚熒熒,火齊之寶,辟冷之珍,貝石瑯玕,素玉南金,鮫人織綃,淵客珠琛,包匭青茅,尺龜獻禎,流黃縹碧,隱賑充庭,羽毛齒革,升越簟藤,琥帽鶴頂,玫瑰珣璒,磲磊珂,琥珀空青。卞和顧之而駭,隨侯斂其照乘。”琳瑯滿目,奇珍奇寶,經濟富饒。明初南京各稅課司的年稅總額達三百七十八萬余貫,比號稱全盛的萬積年間的二百九十萬余貫,還多八十萬余貫。
那時的京師南京,既是全國的政治、軍事和經濟中間,也是文明、人才中間。南京開設了汗青上最年夜的國度教導機構國子監,先生除了來自全國各地外,還有來自朝鮮、琉球和安南等國度的;《永樂年夜典》出于此時;鄭和帶領環球無雙的宏大船隊七次遠下西洋,完成世界帆海史上的豪舉;南京更是明朝對交際往的窗口,列國的朝貢使節不停于途,西北洋甚至東非三十多個國度和地域的使節云集于此。
萬歷中期,意年夜利布道士利瑪竇在其《中國札記》中描寫南京:“在中國人看來,論秀麗和宏偉,這座城市跨越世上一切其他的城市;並且在這方面,確切或許很少有其他城市可以與它匹敵或勝過它。它真正處處都是殿、廟、塔、橋,歐洲的確沒有能跨越它們的相似建筑。在某些方面,它跨越我們的歐洲城市。……在全部中國及附近各邦,南京被算作第一座城市。”
但是,年夜明王朝最后仍是遷都北京了,至于遷都北京的利害,普通以為包管了年夜明的穩固久長。此刻也有一種不雅點,以為假如建都南京,也許明朝不會垮那么快。例證就是南宋遷到杭州之后,還延續了二百年。這只能是假定了。
明代滅亡之后,清兵并沒有對南京停止撲滅性的損壞。但清代中后期,承平天堂又在南京定都,號稱天京,但是好景不長,很快被曾國藩的湘軍霸佔。湘軍霸佔天京后,傳說曾國藩有抗清復明稱帝的動機,南京當然是現成的即位的處所。但曾國藩沒有稱帝,且敏捷擴充湘軍。退役還鄉的湘軍攜帶著承平天堂的財富、人才、宮女、珠寶等國都好物回老家,培養了湘潭甚至全部湖湘地域在近代史上的壯盛。一九一二年除夕,中華平易近國姑且當局宣布定都南京,但四月又遷都北京,到一九二七年正式宣布中華平易近國首都在南京,北京更名為北平,直至一九四九年四月二十三日國民束縛軍占領南京,掀開汗青新的一頁。
中華國民共和國成立之后,對平易近都城城南京沒有涓滴的毀與損,甚至南京的地名也尊敬,沒有改為“南平”,更沒有換成“秣陵”,不像公民當局改北京為北平,這是自負!
五
在人們的印象中,南京城在每次改朝換代的時辰總會遭受災害,因此余秋雨說南京是悲情城市。實在也不盡然。南京在改朝換代的時辰,也有躲過了戰鬥和流血的時辰。清兵進關進進華夏,在南邊遭受強無力的抵御,揚州、江陰、嘉定等都停止了決死的抵禦,而到了南京,這也是南明福王的即位之地,但時為南明宰相的王鐸卻選擇了降服佩服,往跪拜迎接清軍。
有人說王鐸的降服佩服讓南京免了流血,但王鐸本身害怕逝世亡是最基礎,他假如要保全南京城和南京蒼生免遭戰鬥之禍,他可以選擇陸秀夫式的他殺。他為了讓本身茍活下往,才教學場地讓南京城沒有像揚州、江陰、嘉定那樣血雨腥風,也讓明代南京城的格式一向因循到此刻。而揚州被清軍屠城之后,唐以來的城市格式不復存在。與王鐸一樣清楚身后的遭受,史可法了解抵禦到最后,流盡最后一滴血必定青史留名,他生前就在梅花嶺建好了衣冠冢,報效年夜明王朝,虔誠不降服佩服。史可法成為平易近族好漢,而王鐸被世代鄙棄,以致于他的書法作品也不受后世待見。
和王鐸類似的是汪精衛,japan(日本)人于一九三七年十仲春在南京年夜屠戮之后,公民當局首都遷到重慶。身為公民黨當局黨首的汪精衛竟然在一九四〇年三月逃離重慶,往擔負japan(日本)人攙扶的傀儡政權的首級,擔負偽中華平易近國的俊,他就職的典禮在此刻南京市當局門前的戰爭公園停止。
戰爭公園里有一座鐘樓,聽說汪精衛“還都”時將它更名為“還都留念塔”。戰爭塔正對著那時的公民當局的年夜門。
此刻每年春季路邊怒放的櫻花就是昔時種下的,飄灑如雨,如怨,如愁。